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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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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

尤羽不是個正常人。

這個想法在月瓏初次見到尤羽的那天,她就深有體會,而這幾天,月瓏愈發肯定了這一點。

在那日尤羽發現,玉兔簪子會把月瓏所受的傷害轉移到蘇初景身上,並且一旦激發效果,就無法自月瓏發間取下後,他發現了一個新游戲。

他每日都會來找月瓏,不斷地攻擊她,然後再使用尚乾鏡,和她一起看蘇初景受傷的樣子。

好似看到蘇初景受盡折磨,和月瓏擔憂愧疚的表情,就是他最大的樂趣。

每次受傷,蘇初景都會很快爬起來,邁出的腳步愈加堅定。

而蘇初景卻是這般百折不撓,尤羽的興致就越旺盛。

月瓏初時還會痛罵尤羽幾句發洩發洩,但在發現自己的憤怒只會取悅他後,她就省下了力氣。

這天,月瓏靠坐在墻邊,門口突然響起開鎖聲。

她以為又是尤羽,頭也沒轉一下。

“月瓏。”

陌生的聲音傳來,讓月瓏一楞。

她回過頭去,沒想到會是澤離。

那日初見,澤離並未對她動手,相反,對她的態度還算友好,但他畢竟是曾經為禍凡間的魔道修士,月瓏還是不禁心生警惕。

澤離並不在意她的態度,環視了一圈牢房後,冷哼道:“尤羽那混賬,竟然自作主張。”

說著,他視線落到月瓏身上,“跟我走。”

月瓏不會天真地以為,澤離是要放她離開,但想來也沒有什麽地方,能夠比這暗無天日的牢房更讓人想要逃離了。

但當她跟著澤離來到城主樓最高層時,她發現自己錯了。

城主樓陰面下,是一個偌大的魔陣,而這其中,放眼望去,盡是屍骨。

這些,都是被獻祭了的生靈。

月瓏感受到底下森森陰氣,覺得不妙,立刻掃視周圍,初步了解了下地形,心中計劃著逃跑路線。

澤離見她一動不動,以為她嚇傻了。

他雙唇緩緩張開,自喉間擠出幹澀的話語:“你看,這場景多美啊。”

月瓏實在不明白,他是如何從一堆屍骨中感受到美的。

而且直覺告訴她,澤離不太對勁。

她輕咳一聲,道:“怪冷的,要不我們下去聊?”

末音才說出口,月瓏忽然感到喉間一緊,是澤離掐住了她的脖子。

月瓏正要掙脫開,卻在剎那間,一道道景象自她眼前閃過。

一段她不曾經歷過的過往,在她腦海中鋪平展開。

三百年前,一名叫夏敘的修士在征討靈獸時,不慎被重傷,魂魄受損。

時值其道侶施宜懷胎九月,聞得此事,她情緒崩潰,早一月產下一子。

產子隔日,施宜就丟下嗷嗷待哺的幼子,帶著昏迷的丈夫,一一拜訪仙門中赫赫有名的醫修,奈何眾人皆束手無策。

就在施宜即將放棄時,她抓獲了一個魔族。

為了讓施宜放過他,魔族告訴施宜,有一道魔族術法可以救夏敘——

以魂補魂。

只是,補缺的魂魄必須源於其血緣親眷。

入了仙門後,夏敘就與紅塵牽絆斷了個幹凈,如今早已不知道去哪兒尋得親人。

才得到希望的施宜,再度陷入絕望。

這時,她突然想起什麽,問那魔族:“剛出生的嬰孩魂魄可能用?”

從那魔族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後,施宜心中做了決定。

半個月後,無藥可治的夏敘睜開了眼,不過兩日後,他和施宜的幼子夭折。

仙門中人都道,這對道侶命運多舛,又嘆人生在世,福禍相依,世事無常。

沒有人知道,是施宜為了救丈夫,犧牲了幼子,更無人知道,她為了不讓人發現真相,把幼子丟到了修士不會駐足的魔域。

施宜只將此事告訴了夏敘。

二人以為事情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,自以為瞞過了所有人,卻不知曉,那個在施宜懷中斷氣的嬰兒還沒死絕。

那個缺少命魂的孩子被丟進了亂骨之中,令人喪膽的魔氣卻意外填補了魂魄空缺。

原本純潔的命魂被魔氣所代替,沒有生靈敢靠近那被惡氣纏身的嬰兒。

生而為人本能的求生欲望,促使著嬰兒抓起所有手邊能抓到的東西往嘴裏塞。

腐肉、獸骨、血……

奇跡一般的,這個孩子在魔域之中活了下來。

時光飛轉,他長成了十六歲的少年郎,走出了那磨人的煉獄。

他一點點學習著做個普通凡人,在適應了外界的生活後,他開始尋找自己的根。

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。

他想要知道。

可他唯一的線索,只有當初裹著嬰兒的棉布,那塊布上,繡著一只口銜金丹的白鶴。

少年找尋了大半年,才終於找到了一模一樣的紋案。

這是丹極宗的宗徽。

之後,他開始修道,通過了丹極宗的入門考核,成為了丹極宗弟子。

又經過數月的查探,他得到舊聞,門中子弟,只有十數年前的施宜誕下過一早夭的男嬰。

少年篤定,那個男嬰就是自己。

仙門修道求個至善,可少年手段陰狠,修煉方式也標新立異,很快,他就被趕出了丹極宗。

少年也不惋惜,一邊自創修煉之法,一邊根據門中人的線索,找到了襄樂城。

施宜乃襄樂城城主之女,入仙門不過是求個長生不老,因此在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後,她又重歸凡塵,接下了父親的城主之位。

而她的道侶夏敘,自是陪伴其左右。

襄樂城的百姓皆道,城主夫婦為人友善,心懷大愛,一家三口有其樂融融,這般圓滿的生活,定是前幾世累積下來的善緣。

在惡中生長的少年,對百姓津津樂道的傳聞嗤之以鼻。

他打敗城主樓的將士,輕松闖入之,隨後,他見到了他的爹娘,和小他一歲的弟弟。

他們一家三口同仇敵愾,一起對付這個少年。

少年的出招詭譎萬變,和他們對招,輕松地像是在逗弄小貓。

他一邊戲耍,一邊道:“對於十七年前,被丟在魔域的孩子,你們可有話想說?”

聽到“魔域”二字,施宜和夏敘皆是一僵。

少年見此,就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。

他盯著二人,又緩緩道:“我於魔域長大。”

小他一歲的少年自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麽,施宜夫婦卻是清楚無比。

夏敘望著少年,隱約從他的眉眼間看出些自己的影子。

他立刻收了招式,“你……”

話還沒說出口,施宜卻更加發狠了攻擊,打斷道:“休要胡言!我們夫婦二人與魔域有和幹系!”

她身為一城之主,必須保持威望聲名,不能有任何汙點。

眼前少年顯然知道當年之事,若他不是那個孩子,殺了便殺了,不能任由他在外到處亂說。

即便他真是那個孩子,那又如何?是她給了他生命,她想要如何便能如何!

施宜的態度已經很明顯,對立的少年輕笑一聲,在充滿惡的魔氣中苦苦掙紮的最後一點良善,就此消失。

“還好是這樣的回答,這麽一來,事情就簡單多了。”

少年把三人變成了傀儡,並從傀儡施宜口中得知了當年拋棄他的真相。

從此之後,城主一家依舊其樂融融,只是他們身後,有一雙無形的手控制著他們。

少年利用襄樂城的勢力和資源,把自創的魔道向外傳播,不斷擴大魔修勢力。又以城主的名義給各仙門傳信,說襄樂城需要協助鏟除魔修,讓他們派子弟前來。

凡是到了襄樂城的仙門修士,要麽臣服於少年,拜入魔道,要麽寧死不從,被少年吸幹修為和力量。

如此過了半年,這世間多了一個魔道。

又經過百年,魔道已有壓過仙道之勢,少年以魔主澤離之名,令人聞風喪膽。

再之後,便是仙魔二道大戰。

關於那場大戰始末,月瓏已從蘇初景口中知曉了大概,但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百年前的那場戰爭。

也是她第一次,真正看到了喬言。

喬言爽朗樂觀,就連面對澤離時,嘴角也掛著輕松的笑容。

他和蘇初景,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。

喬言唯一的表情變化,是在施展禁術,以魂魄俱損為代價,和澤離同歸於盡的時候。

雖然這時候的他也是笑著的,但他的笑容中,滿是先前沒有的釋然。

過往的記憶戛然而止。

月瓏一陣恍惚後,聽見澤離指著陣法正中央道:“你看,那兩個人,就是你所見的開端。”

月瓏隨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,就見陣法中央,有兩個相擁在一起的人,看起來,並沒有死去多久。

依澤離所言,那兩個人或許就是施宜和夏敘夫婦。

“喬言那混賬,大概是知道本座死不了,臨死還要把他的記憶強塞給本座,讓本座感知他的痛苦,又妄想讓我學他一樣原諒。笑話!簡直是笑話!他被靜相宗的那些狗崽子囚禁千年萬年,不去宰了那些混蛋,還要原諒,等死了才釋然?這算什麽善!”

澤離字字墜地有聲,仿佛喬言就站在他面前。

可下一刻,他又神態一變,柔和了幾分:“其實,學他一次兩次倒也無妨。所以啊,本座殺了施宜和夏敘,還有本座那便宜弟弟,給了他們一個痛快。也不知道,這是不是喬言想讓本座行的善?”

澤離前言不搭後語,語氣態度轉變之快,好似身體裝著好幾個人。

月瓏見他如此,又想起尤羽的瘋狂模樣,心中感慨,這二人真不愧是主仆,同樣的不正常。

也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魔道修久了,都會變成這個狀態,等回去後,她得勸蘇初景悠著點兒練才是。

澤離像是感受到了月瓏的走神,視線猛地掃向她。

他清瘦的面龐猙獰起來,看著月瓏的眼神也帶著危險,“喬言那家夥試圖影響本座,就連你的存在,也在影響著本座!”

月瓏感到不安,往後退了兩步,靠到了欄桿,“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。”

澤離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,歪頭看著她:“你不能活。”

言罷,他一擡手一捏,竟將月瓏發間的玉簪捏成了齏粉。

即便是尤羽,對這玉簪也束手無策,澤離竟然能毀了這玉簪。

看來他瘋歸瘋,實力卻不減當年。

還沒等月瓏驚訝完,澤離手已轉移方向,欲直掏月瓏心臟。

但還沒往前伸,他又佝僂下腰,捂著心口,“好難受……不能殺她……”

月瓏:……

能不能給個痛快?

不過,這或許是個可以逃離的好機會。

這麽想著,月瓏偷偷瞄準澤離的後勁,正要動手,一陣強風襲來。

“主上!”

伴隨著這一聲呼喊,月瓏身子一軟,意識喪失。

閉眼的前一刻,她看見尤羽扶住了澤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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